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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折曲:七灾界缘(十六妖鬼剑使战乱篇) • 衷折曲:七灾界缘(十六妖鬼剑使战乱篇)《NOW BE VIGILIADOMINA诸时之渊的红样夫人》
最后更新: 2025年6月20日 下午12:00    总字数: 17202

荒芜的教堂钟声从未响起,但空气却回荡着幽微颤动 ——— 那是一座颠倒的教堂,像被遗忘在时空缝隙中的遗骸。

半空倒悬的穹顶,水滴从上而下升腾,祭坛悬浮在天花板的裂缝之间,如同某种戏剧化的讽刺。

彩色玻璃碎片在空中缓缓漂浮着,没有任何重力的规则,只余下一种诡异的优雅。

川奇站在碎裂的走道上,或者说根本称不上是走道,只是勉强能行走在那里。

银白色的杂乱长发就那样无风自扬,黑白色的大衣轻轻浮动,仿佛这空间不允许任何“正常”的存在安稳停驻。

“……”他指尖划过悬空的一尊残破圣像,它如活物般颤抖了一下,瞬间碎成透明的尘埃,川奇皱眉。

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世界,甚至川奇都有些不适应它,更可以说是不喜欢这里给他带来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设一个如此奇诡、又完美无缺的陷阱,除非,这里是为某人而设的...他目光沉了沉。

就在他晃神的瞬间,耳边传来一阵几乎听不见的呼吸,下一刻———

一对柔软温热的唇,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左颊上,那是一个轻柔得几乎不存在的吻。

可那一刹那,川奇却瞳孔一缩,背脊如电流袭过。

他立刻后退数步,散花剑几乎出鞘,却迟了几分,他环顾四周 ———空无一人。

唯有红色的花瓣在空中随玻璃碎屑一同旋转“唔…你终于来了呢...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和我交错于此。”

那声音带着惬意与慵懒,又像调情般低哑“我猜你没想到吧,在你最自信的观察力面前,居然还能被人亲上一口。”那一抹红,在他面前浮现。

她的身影宛如从教堂壁画上剥落而下,穿过时空的褶皱,以一种非现实的姿态落地。

她穿着一袭夸张的深红色礼服,裙摆百褶而开,宛如绽放的剧毒花朵。

白皙得近乎病态的肌肤在暗红灯光下泛着冷意,银白色的短发如精雕细琢的丝线,自耳后扫过,她的唇,如鲜血一样艳丽,笑容却带着疯癫的优雅。

川奇警惕的目光紧锁在她的步伐上“你可以称呼我为…”她轻轻旋转了一圈,裙摆飞舞,露出雪白修长的腿“...你的夫人~”

“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么一位“夫人”?”川奇冷冷道,目光却在那一瞬,轻微跳动。

“那是当然,亲爱的,”她微笑着走近,手指挑起他大衣的一角“毕竟我,是你早已忘却未曾书写的章节...”

川奇没有动作,但他的目光却开始分析她的每一个步伐、动作、呼吸…但都无法预测、无法定位、无法计算,川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存在。

她的存在,仿佛就连本.大世界都无法定义,这在川奇过往的遭遇中,是绝无仅有的。

“那你的出现,又意味什么呢?”他问。

夫人却仰头笑了,那笑容仿佛是从旧时代油画中抹下来的诡异线条,红得刺目“别装了,当然是为了陪你一起完成宏伟的‘伊莎娜计划’啊 ———”

川奇的眼神在瞬间收紧“你怎么知道“伊莎娜计划”?”

“可能比你可以预想一万遍还要来得早?”她故意眨了眨眼“但别担心,我并不反对你要毁灭‘本.大世界’的疯狂理想。我甚至觉得你那种能为了“娜迦.莉雅”毁掉一切的执念 ——— 太迷人了。”

她猛然贴近,唇几乎触到川奇耳边“那种傻子的柏拉图式恋爱…就连我或许都活着迷呢~因为我最喜欢纯洁无比的傻子了,就和你一样~”

川奇抬手将她推开,却被她一扯裙摆,那条深红长裙瞬间变化,仿佛数条触须般缠住了他的右臂。

他向后跃起,同时反手一挥将裙摆斩断,但夫人却依旧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妳是第一个想把我当作玩具耍的人呢?看起来你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谁不是吗?夫人。”他冷声道。

“可惜了,我并不清楚我是谁。不过,我原本还为我们的战斗准备好几百年了~可以说是好几千光年?又或者好久好久?我怎么知道,管它的~反正什么时间不时间的,我完全没概念,我只知道...”话音未落,整个教堂像忽然炸开了一样。

时空逆转,玻璃、木屑、钟摆、旧钟书页向后流动。

川奇和夫人之间的空间宛如被撕碎,无数裂缝中闪现着不同世界的影像;黑海、火山、星空废墟,甚至是他从未到达过的未来。

“川奇,你~不是特别喜欢战斗吗?呵呵呵~”她一跃而起,双手张开,在空中划出一记几乎像芭蕾般完美的转身,一柄古老的战杖从她裙摆中被抽出,浮光跃动。

川奇踏入空裂,一记反斩将其中一道时间镜面破碎,光与影不断交错,两人短兵相接,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空间崩塌和重组。

但她的动作始终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与戏剧化,仿佛跳舞般穿行在每一处攻击中,始终游刃有余。

她从他的左边微笑着转至右侧,却出现在教堂另一端。

她分身乍现,一边大笑、一边轻抚一尊断裂天使雕像的脸“川奇你看!天使都在嘲笑你…哈哈哈哈~”

他喘息一声,额角冒汗,却不知是疲惫还是错愕。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观测到对手的笑容,比一切杀意都要令人胆寒。

“你真的不打算用那把‘焰赤斩’吗?我明明还期望地说~”夫人偏头望着他,银白短发在教堂崩塌的旋涡中微微飞扬“还是说……你怕伤了我?”

她的声音像是糖浆沾染毒刺,温柔又黏腻,却藏着令人发寒的利刃。她好似了解川奇的一切,从川奇的身份、存在,甚至到川奇有可能的一切战斗方式。

裙摆随她旋转的一瞬,又是一道诡异的重击突如其来 ——— 不是来自她的手,也不是来自武器,而是从教堂本身袭来的。

“…!”川奇骤然察觉,脚下地板突然以“皮肤”般的质感翻动起来,整座教堂似乎听从了她的意志,墙壁蠕动、梁柱崩溃、倒悬的祭坛落下反向圣痕,喷涌出金属构成的藤蔓,向他蜿蜒袭来。

“原来这空间和妳是一体呢?”川奇翻身躲避,反手以剑气斩开蔓延藤索,火光与裂缝交织出一片扭曲的几何图腾。

“可以说是这样呢~不过啊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用那把可以分裂出很多碎片的剑和我战斗吗?”夫人转着圈圈轻声说,脚尖一点飞升至空中,红裙在旋转中仿佛一层层剥落,每一片布料都变成利刃飞旋,围绕她如红蝶舞刃。

但夫人越是这样和川奇说,川奇越不可能唤出就连敌人也知道存在的武器与之战斗。

“这里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舞台哦,川奇。我还特地为你…编排了一支‘独舞’~”

她猛然挥出一掌,掌心绽放出形状如心脏脉络的图案,宛如某种时间线的断裂痕迹。

那掌风不仅掀飞川奇的大衣,甚至将他身后一整块空间“删去” ——— 像是从现实中抹除了原有的坐标。

川奇眉头一挑“妳连空间都能吃掉?”

“我好像还会很多哦,亲爱的。快~让我看看你平时战斗的实力~”她倒悬在空中,一只脚翘起,红裙滑落至大腿根部,那白得几乎不真实的肌肤在幽暗中反射着血般的光“还是你想要再被我亲一下?”

她忽然从上空俯冲而下,战杖在空中折叠出三个几何结界,每一个都映照出不同的川奇——— 一个是早已倒地的川奇,另一位正与她拥吻相互亲密,而第三位…是正在不断变化无数种可能的川奇。

川奇冷哼“...幻象。”

他身形一动,残影犹如剑刃裂开,穿过第一层结界,将其轰得支离破碎。

随即一反掌击退第二个时空分身,转而用剑指刺入第三个画面———“轰隆!”

三重时间如水面破碎,波纹扩散开来,教堂中的时钟再次倒转,回到某一未曾存在的片刻。

而她又出现了,在他身后,轻轻地用指尖滑过他的后颈,笑声细碎“川奇,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何还要揭穿我的戏法呢?~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哪怕我都露到...”

红裙在她翻身之际几近全掀起,若隐若现间,川奇看到的不仅是白皙肌肤,甚至连肌肤之下蠢蠢欲动的“某种构造”都清晰可见,那不是人类的生理结构,而是异界武器的收纳口。

“…不感兴趣。”川奇冷冷一语,脚下旋即斩出剑气化作螺旋,直逼她心口。

“哎呀呀~”她优雅一跃,腰部弯出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剑气中翻转落地,裙摆随之甩出数柄古代骑士长枪、东方羽扇、时间钟表、甚至连一张“皮肤书页”都在空中漂浮。

“我都牺牲自己到这个程度了,你竟然连一把平时和妖鬼战斗的武器都不愿掏出来,甚至都不多看我一眼~真扫兴~”

川奇踏前没多说什么,抬手一击,将她召唤出的魔法画卷生生撕碎。

夫人的笑容忽然一僵,但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她眼角略显抽搐“你真是个…令人失望的家伙。”

就在那一刻,她的战杖如藤蔓般蜕变,化作一道贯穿时间回环的锁链,缠绕川奇的双臂。

每一段链节都刻着不同世界的川奇的名字,有的已死、有的还活着却像死了、有的被扭曲成所谓“怪物”、有的成为所谓“神明”。

“来,川奇 ——— 告诉我,你更愿意成为哪一个?”她眼神幽暗,忽然俯身贴近川奇耳边“或者你喜欢我帮你选?我知道哪个“你”…更容易被我吃掉哦~”

川奇不语,但杂乱银发下的双眼中,已燃起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炽烈光焰。

“我就只是“我”不是吗?”他低声说,一股纯粹撕裂时空的剑气从他身旁的黄色闪光弹出,将锁链震碎。

“我才是真正的川奇,而其他的“我”…只是多余,妳应该很清楚。”

夫人后退几步,第一次不再笑,而是略显诧异地盯着他“看起来...连你都讨厌自己呢?不是吗?”

“妳不是一直在观察我吗?那你应该清楚,现在的“我”才是最佳的“我”,也正因为如此妳才会在这里见到我...”

空气突然凝滞,红色花瓣在空中燃烧,似是时间开始为他让步。

而她,第一次感受到,川奇那仿佛能撕碎整片世界的坚定,不是为了自己 ——— 更多是为了一个不在场的少女又或者某件事。

“是她吗?”她喃喃,眼底多了一丝不属于疯癫的神色“我怎么从未在你眼中,看见过…像现在这样……狂热?”

“不完全是她...但你轻视如今的“我”的程度,让我认为有必要让妳更加审视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川奇踏前一步。

空气颤抖的瞬间,夫人再次挥手,身后骤然出现十几具分身 ——— 每一具都以不同姿态、服装、身份展现,仿佛从时间废墟中选取了所有她的版本:古典女巫、裸背舞者、黑袍圣女等…

分身轮流上前攻击,每一次交错都伴随着时间“落锤”的钟声。

但川奇的步伐未动,他身旁的散花剑和黄金闪光,却像是被赋予了自我的意识那般,在同一瞬间撕开所有轨迹,每一斩,恰好击中她每一个动作之间的“意图”。

“你只是在“演戏”。”他冷冷吐字。

“不看戏的话...战斗不是很无聊么?川奇...不也很爱演戏让大家看吗?”她再次回到他身前,身形几乎贴近“但你居然只想杀我?不会真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吧…?”她再次用指甲抚过他的唇角。

川奇却忽然抓住她手腕“但戏演久了,是会露出马脚的...妳我都很清楚,所以...”

他一跃而起,将她狠狠压入教堂倒悬的祭坛之上,空间剧烈震荡,那是整个时空对抗她自身投影的回击。

川奇淡然说“...我已经倾身投入了自己所演绎的所有角色之中,毫无保留。我倒想看看,隐藏身份的妳,还能持续多久?”

夫人躺在倒塌的圣坛上,睫毛颤动,像是某种怪异的圣像在呼吸。

但她忽然笑了,带着真正的柔软与一丝……晃神“你真的是,只为自己的愿景而存在的异类呢?”

这一刻,川奇愣住了,她的语气没有挑衅,没有伪装,而就在下一秒,他耳边响起轻语“所以…我才说,我才是那个配作你的‘夫人’的人。”

话音未落,红光溃散,教堂的碎片如雨落般坠入虚空深渊,时间似乎于这一刻静止,而战斗,也悄然偃旗息鼓。

夫人不知何时已不再攻击,她仿佛厌倦了戏耍,又仿佛终于意识到继续打下去,只会将这场精心编排的独舞拖入无谓的重复。

“啧,真没意思~”她轻叹一声,身形轻巧地跃上了仍残留于半空的屋梁,一脚踩在支撑断裂木梁的末端,晃悠悠地坐了下来。

红裙垂落,像某种高贵又失序的礼仪残影“我原本还以为我们的见面会多有意思...结果你还是老样子...”她歪着头,像是在对着一位不解风情的情人抱怨。

夫人的语调里虽然无半点恼意,但“现在甚至连我都觉得…和你继续战斗下去挺无趣的。毕竟,哪怕我再怎么变化,你也只把我当作‘幻象’,不是吗?你在意我究竟是谁...为什么出现...和过往的思考方式完全一样,却没有认真问过我为什么清楚那么多。”

川奇站在地面,仰头看着她,微光从断裂的穹顶洒下,映得她的红裙犹如染血羽翼。

他本该立刻挥剑,趁她无防之时一击封喉,但他没有,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犹豫,而是因为…自己在战斗的过程中头一次感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或许都非常了解对方”这种感觉是头一次出现,连川奇都感到些许惊讶...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川奇沉声问道,而这也是他首次询问别人身份和想了解对方,放作平常川奇不可能不知道对手是谁就展开战斗,又或者说对某个人感到好奇。

而川奇越迫切想要得到答案,他的感觉就越像是想斩断命运的锋芒那般让人感到不舒服“妳不但和我无比相似,就连想法、判断…甚至还知道我未曾说出口的伊莎娜计划。”

“呵~终于问了。”她将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脚尖轻轻踢晃着半空中断裂的梁木“其实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谁。”

“…你不清楚?”川奇眯起眼。

“嗯哼。”她点头,像个讲故事的人“只记得一睁开眼,就知道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段过往、每一个念头。好像…我原本就该如此。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不是记忆的话...”川奇冷静地自言自语“那会是意识的同步...?”

“你说的话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他们绝对听不懂吧?”她笑了笑,那笑容不像戏谑,倒更像一种无法解释的心照不宣“你想象一下,有一个人…无论你何时何地何种情绪,他都知道你将做什么,说什么,甚至连你不敢面对的事,他也了如指掌。”

她俯下身,轻轻将手悬在空中“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但其实你只是对自己撒了个太久的谎。”

川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在揣测我?”

夫人一愣,旋即摇头“不是。至少…我不认为我只是你的‘投影’。”

“那你从哪来?”

“这个嘛…”她扬起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如果我说我从你心里来,是不是太文学了点?”

“…你没有任何名字?”川奇追问。

“没有。”她反而笑得更轻“但我知道你叫川奇,我知道你发生的一切;有关于柘牙、信田、莉雅...对了还有被你包装好的潜入的佐雅阿姨和巴拉斯特训练营的安排之类之类的...”听完这些从夫人口中说出的话语,川奇目光微凝。

然而,此时夫人却自笑自道“不过你这样的安排还真是巧妙,如果我是你的读者,我想我绝对会很疑惑...你为什么要安排独岛发生的灾难,让那个“自己”那么痛苦的失去一切记忆,重新认识还不是佐雅阿姨的莉雅呢?”夫人轻声说“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就在刚刚的战斗中,我莫名深刻读出了你心中的一些答案...那是因为你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和答案吧?”

川奇忽然抬头,目光凝视着上方的她,某种奇异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那不是敌意,也不是疑问,而是一种令人压迫的 ——— 熟悉。

“妳…”他终于低声“...不仅清楚我的过去..甚至还清楚我的未来?”

“我必须说,这不是“清楚”而是“本该如此”...”她轻声继续说“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但至于你的想法和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我可能还是知道的哦?就像你为了确认自己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和价值,你才让那个“川奇”失去记忆重新认识莉雅,以此来证明你的观点不会错,你在试探、在猜测、在计划、在布置、在彩排这桩无比隆重盛大的“演出”,并且眼看着他“或许”称为与你为敌的“角色”也再所不惜,对吗?”

“……”川奇沉默不语,像是试图用理性和一些自己的猜测,拆解她这段语义混乱的话。

“我只是说...或许?”她点点头“况且我没有伤害你的打算。就像…你明知道有些东西就本该忘记,却还是把它们藏在心底?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莉雅的事情,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赐予你了“名字”?不可能吧?还是说你只是想要自我感动地回报那根本不知道你在背后付出了什么的莉雅,而精心布置这场盛大的戏幕后呢?”

川奇没有再说话,他垂下视线,却突然瞥见一个细节,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正好可以从下方看见她裙摆下的风景。

但那并不是女性应有的身体结构,那甚至不是人类该有的形状。

红裙之下,是某种无法被常规感知定义的构造,像是由时间线织成的丝带,又像是空间断裂后留下的编织痕迹,蠕动、变形,仿佛某种更高维度的接口。

“你连身体…都是假的?”他眉头微皱。

夫人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甚至将一只腿翘得更高些“喜欢看?...话说有没有和莉雅的一样呢?”即便夫人很清楚,川奇从来没有和莉雅有过身体上的经验,还是故意这么挑逗川奇。

川奇冷冷回应“别转移话题,回答我那是不是某种接口?”

“你真聪明。”她眨了眨眼“你难道不觉得这副身体也挺好的吗?不需要完全真实的存在,却可以活动,还不需要被“本.大世界”以意识形态困着和通缉,还可以和你战斗,甚至…可以承载某些你也完全不曾了解的记忆...”

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在调侃“看清楚了?我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鬼。我或许可能只是你的意识在时间洪流中裂变出的某种‘回音’,却又比你早找到了真理和答案…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留下来的‘伏笔’...”

“那你想做些什么?”川奇淡然道。

“我想活下去。”她眼神忽然变得认真“不是作为你的一部分,而是作为‘我’。我想清楚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伊莎娜计划”...所以我会加速让这个“舞台剧”发展...我看够了你的犹豫不决...”

这句话,川奇听了片刻未作回应,他像是在分析,也像是在寻找破绽“妳究竟想干预什么?”

“我想...我会打开破口让众妖鬼加速渗入,让那个“最新的剧本”更加精彩...你知道的...大罪妖鬼们。”

“我想...妳不会想这么做的”川奇手放到了剑鞘之上,因为他知道如果是别人说的话,自己根本毫不在意,但换作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说的话...就不能不提防了。

毕竟夫人的存在让自己都为之感到一阵寒战,这女人说出口的东西,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绝对能力发动一场又一场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变数,来破坏自己的原本就铺陈好的计划...

半晌,他故作镇定再次缓缓道“你既然如此了解我,也该知道…我不会轻易让一个不明身份的‘存在’随意游走。更何况你就像是从“本.大世界”所分裂出来的我一样,存在各种未知因素...”

“哦,你当然不会。你肯定不会让一个不明的存在随意游走...不过这点也挺好笑的,你竟然会害怕一个...本质上和你一样的“你”的存在?...不过嘛~”她一笑似乎早已看透了川奇的内心,翻身跳下木梁,裙摆飞扬,旋即稳稳落在他对面“...你也不会杀我。”

川奇凝视她,目光如剑。

“因为我太重要了。”她平静地指着自己醒目的胸膛说“你未来某个决定的走向,或许就藏在我体内,另一种意义上是共联的?”

“那妳更不应该破坏我如今的计划...”

“不,我并不想破坏你精心的计划...我想你误会了,到目前为止我也认为你的“伊莎娜计划”是相对完美的...但...也仅仅停留在“相对”而已...我还有些事情没搞清楚...起码我知道我和你一样在寻找着除了“伊莎娜计划”以外的方式解决眼前的困境。”她眨眼“我清楚你也不想牺牲“他们”作为垫脚石的对吧?而且你也该知道,我只是‘部分’觉醒。而你…也才刚刚踏入主线。”

“主线?”川奇挑眉。

“别管我说的话是不是疯话。”她轻笑“我当然不会希望你沾染一手污秽,还要被众人的眼光宛如异类般扫视,只是为了成就那个突破闭环的下一个的“川奇”。”

她回头一笑,那笑容不像挑衅,反而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因为你,也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之一啊~”

川奇没有回应,他望着她,第一次在心中升起一种违和的熟悉感 ——— 她或许不是对敌人,而是某种对“自身的投影”两个同源的灵魂,在命运交汇点上的对视。

教堂废墟的余灰尚未落尽,空气中仍残留着战斗后的炽热与震荡。

川奇站在那里长发微拂和夫人站的很靠近,眼中充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复杂的情绪。

他低垂着眼像是在思索,又像在压抑什么,夫人转过身,更加靠近他,靴跟踩在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回响。

“川奇。伊莎娜计划...真的会成功吗?”她第一次用这样平静、几近柔和的语气唤他“其实...你看上去也很无助不是吗?”

川奇未动,只抬眼看着她,眼神冷峻如昔。

但却没有马上斥退她的接近,反而淡淡地吐出一句“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尽头那里...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里必然会有我要寻找的答案和真理。”他语气平静,几乎像是在陈述天气。

而夫人却笑了,像是从中听出另一层意味“那你就不想,有一个人…和你一起寻找答案?”

川奇冷哼“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

“她不是在你面前吗?”夫人坐到一块破碎的祭坛边缘,姿态松散而随意,像是在等待一场旧时的回忆缓缓上演“你刚才不也发现了?你打得越久,越觉得我不像敌人。”

“不像敌人,不代表你不是。”川奇淡淡道。

“呵,是,是。你总是这样~”夫人笑着看他。

那眼神中没有敌意,却藏着太多意味“即便是这样,你也不会承认;即便感受到连结,也要拔剑以对;你哪怕只是想问我一个问题,都必须先用怀疑去包装,像是…怕暴露了你的真心。怎么?柘牙的死让你感到不再寻求任何人包括自己?艾尔曼阿姨的死让你不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信田的死让你不再放过任何人包括自己?伊莎娜的死让你放弃了任何人包括自己?佐雅的死让你不再依托任何人包括自己?莉雅的死...”话音未完“你说够了没有!”川奇拔剑架在了夫人的脖间,制止了她想用语言刺激的意图...

但或许她成功了...

“你其实很想问。”夫人抬起头,那双眼像是能看穿混沌深渊“关于你,关于我,关于你为什么会在‘独岛’中放弃那么一个或许有可能的“选择”,甚至关于…你曾经失去过的人。”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川奇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试图压制内心某种不该浮现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莉雅的记忆是刻意留存的...其实她和你的一切,早就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名字、存在的意义...都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你只是爱着她...就只是普通的爱...并没有那么复杂....”夫人语气柔缓...

“…你只是害怕,怕她如果是那个你‘必须牺牲的人’,你会再一次动摇。但我也想告诉你...你目前为止做的一切,都不会以你所想的方式进行甚至成功...包括伊莎娜计划...”夫人话毕,川奇沉默不语,指尖在剑柄上微动了一下。

夫人看在眼里,却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轻声说“你想知道更多,也无妨。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川奇“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没错。”她眼中露出些许狡黠,却掩不住认真“我们交换彼此的一切,我会告诉你一个我知道关于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和真理。而你,也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川奇冷笑没作任何回应,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夫人慢慢地站起身,走近他一步“你一直以来都不信任任何人。你用沉默把所有人的声音隔绝在外,用冷漠将自己困进一座永不倒塌的高塔。但你不是无感的人,川奇。你只是在等一个能跟你并肩思考的人。”

川奇一言不发,目光依旧凝冷。但他没有否认。“说吧。”他低声道,“你所谓的答案和真理。”

夫人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知道他会答应“你应该放弃“最后一环”,也就是你在伊莎娜计划中的“最后一环”...”她缓缓说出。

川奇眉头微动,眼中掠过一丝震动“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 ”夫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久远的真相“你不应该把自己和其他人的牺牲看作是一体...我很清楚你的伊莎娜计划,正是召集十六妖鬼剑使互相残杀直到最后一刻,你很清楚此时此刻另一个自己有办法存活到最后的原因,正是因为你铺陈了一切...但或许你越是捏紧这个闭环不放...你就越不可能逃出那里。但如果...”

夫人的手比划着一个圆圈,随后接着说“稍微放手一会儿...你或许会发现闭环自己破开了~”随着话语,她手中的圆圈也散开了。

“荒谬。妳以为我没尝试过吗?”

“不,我所指的“放手”...可不是你过往做的任何选择。因为那时的你怕动摇、怕犹豫、怕重蹈覆辙。所以你切割掉了自己的那一部分,把它送进另一个时间点里重启。但这次我希望你...“放手”却“深入其中”...”

“……”

夫人盯着若有所思的川奇,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情与悲悯“你会明白其中的意义的...我已经完整的告诉你了。你是那个保留了理智与冷酷的本体。你是决定终局的那一端。但你不需要是完整的你。”

川奇似懂非懂,却没有质疑。只是声音更低“所以条件是什么?”

“条件嘛...”夫人忽然笑道“和我说出你过往的一切。”

川奇凝视她“…我过往的一切?妳不应该比我更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但那也仅仅只是计划本身,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在我想成为不仅仅只是你的投影之际...我就失去了你的一切感受”

“...我...清楚我的计划。但其实,我更清楚自己的失败。”

“自己的失败?”夫人有些意外。

“我一直在证明自己是对的。但也潜意识地在等待某个错误的发生,好让我停止这场无法回头的棋局。”川奇语气低缓“因为只有失败,才能让我看清…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失去人性。”夫人沉默片刻,眼中泛起微光。

“…是这样吗?真可悲。”她轻轻说。

“妳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夫人定了定神,问道“那...每一次...你发现你必须亲手杀了‘另一个自己’时,你的感受是什么?”

川奇沉默了一会儿“我总是说服自己“或许自己又离答案和真理更靠近了一步”...但实际上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虚无。”

夫人笑中带着异样的悲伤“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我是那个,你唯一不会错过的‘你’。”

风从破碎的穹顶灌入,带起红裙的末端如焰般翻飞,而川奇喃喃“唯一…不会错过的我?”指间微紧,那把名为“散花剑”的剑,似乎也随着他的沉思,微微震颤,破碎的教堂中,时间仿佛停滞了。

夫人静静地看着川奇,语气忽然温柔得不像她先前那副模样“你知道我最早注意你是什么时候吗?”

川奇没有回应,只是垂眸。

“不是你那些必须完成却也残忍的计划,也不是你第一次拔剑夺去生命,更不是你为了珍爱之人斩杀每一个‘妖鬼’的时候。”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回忆“而是在你初次拥有了真正存在的躯体,跌跌撞撞路过那片废墟花田时,你停下了脚步,为了不践踏花朵的生命...你强撑自己虚弱的身体不压到任何一朵花...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那么喜欢花的原因不是吗?”

她轻声笑了笑,像是喃喃“无论何时何地你始终没有摘下一朵花。只是站着,就像…生怕毁了它们短暂又美丽的一生。但有趣的是...对于除了花以外的生命你却那么的无所谓...有时觉得作为“存在”的我们挺矛盾的不是吗?”

“......”川奇不语,而夫人则继续说道“我明白你想要‘重建一个拥有名字的世界’是因为你重视名字...不单单是因为它是父亲赐予你的,也是艾尔曼赐予你的、莉雅赐予你的,更是珍视的大家赐予你的。”夫人回眸“但你同样也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拯救,也不是为了责任。你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好好埋葬自己的地方,很可惜,你从未找到过正确的方式。”

川奇缓缓握紧了剑柄。

夫人叹息着,声音中多了一分柔情“你太执着于伊莎娜计划了不是吗?川奇。在更一开始的你...存在这些计划之谈吗?你设定因果、计算未来,把所有人都变成棋子,就连自己也不放过。但你真正害怕的,是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你就空了。”

“我没有空,我不会空。”他反驳,却不像是在否定,而是在自我劝说。

“那你告诉我 ——— 现在的你真正为了名字活着吗?你可曾真正放下“计划”认真的看过身边的人?哪怕一次?他们或许会告诉你,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的名字出现...”

“……”

“你还记得莉雅,但你不记得她的声音、不记得她走路的样子、不记得她最后的表情。”夫人咬字愈发清晰“你记得的只是‘死去之前的她’,而不是‘再次活着希望怎么活着的她’...”

川奇抬头,那一瞬眼神仿佛碎裂的镜片,一层一层剥离着伪装“妳试图瓦解我?”

“不。”夫人靠近他,眼中泛着光“我就是你;所以我才了解你不会是个想要孤独的人。你不会希望把所有能触碰你的人都杀光,你也不会期望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夺回,却又以千古罪人的方式飘荡在着无尽的宇宙、时间与空间中...”

风越发急促,远方的天空似有雷鸣震动,教堂的穹顶如同世界的瞳孔,开始微微颤动“你以为找到了答案就算是‘真理’了?”夫人问。

“真理和答案是不需要温度的。”川奇低语“它是纯粹的存在。”

“那我来告诉你我的真理和答案吧。”夫人微笑着,缓缓说出“真理,是你永远无法靠‘杀戮’得到的东西,答案...是你无法用“独断”得到的东西。你能拥有的,只有‘让别人活下去’之后,才会生出的东西。”

川奇呼吸轻微一顿。

夫人继续“而你害怕此时此刻活着的人,所以才只信死去的回忆。”

他低声说“因为唯有死亡的事物,才不会背叛我。”

“可你却背叛了自己。”夫人的话语仿佛一记温柔却冰冷的耳语,打在川奇的灵魂上“你把那个愿意相信、愿意等待、愿意爱人的自己,亲手剥离、抹去、烧毁,然后还逼着他去走完那条注定会灭亡的路。”

川奇忽然笑了一声,低哑且苦涩“妳真喜欢揭伤口...”

“不是揭,而是要你看清。”夫人一步步逼近,“你最后的计划是什么?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再次重置世界?多少次了,你自己记得吗?———”她停住,眼神闪过一丝异样“还是说,其实你根本不打算活下来?”

“……”

“从你逃脱了本.大世界的束缚后,你究竟为了什么存在?不可能是单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继续下去承载吧?因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在背弃一开始的初衷吗?那既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存在是为了什么,那么为什么死去的不应该是你,而是别人呢?”夫人低声“你不准备活着离开这局。你就应该是那个‘最一开始就该死去的人’而不是存活到最后。”

即便如此川奇还是抬起头,不作任何解释说“我必须走下去。”

这一次,夫人没有再劝,没有再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时间仿佛走到了尽头,风也停了。

而就在此刻,夫人忽然踏前一步,双手按在川奇的胸口低语“那我也郑重的告诉你吧。”

川奇微微一震,只听见夫人轻声“我,是你在最初也是最终切除的那一部分。我是‘你’,那个保有温柔、相信生命、怀抱希望、仍然愿意信任世界的‘你’。而你抛弃了我,用我启动了伊莎娜计划。我死了。”她语调没有悲伤“但我也回来了,回来为了杀死你...”

川奇怔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被雷击,夫人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你已经杀了我很多次。”夫人低声“我还是在这里。你逃不掉的,川奇。你可以重启时间,粉碎空间,毁灭信仰、屠尽同类,但你没办法摆脱你曾经爱过、渴望过、信任过的‘自己’。你一直都知道。”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此刻,教堂的中央浮现出一个逐渐坍塌的扭曲空间,宛如空间与命运的齿轮同时解体,川奇站在其中,光影之中,他的身躯忽隐忽现。

“我们终将在最终的结局见证,没错。”夫人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见证大家会愿意陪你走向终局,还是一切会宛如我所预言那样发展。”

两人相望,久久无言,所有的色彩、声音、情绪都如同时空崩塌般抽离,只留下一句遥远的回声,在破败教堂的虚空中回荡 ———

———— 真理与答案…从一开始就不在终点,而在你愿意面对自己那一刻。————

完。或许?......

昏黄的光芒从穹顶破裂的彩绘玻璃洒落,折射出斑驳的彩色阴影。

教堂内的尘埃在空中飘浮,像幽灵般缓缓旋转,似乎还在追逐那人离去时残存的气息。

夫人缓缓迈步,裙裾拖曳地面,破碎的陶片与石屑轻响,仿佛奏响一曲孤独的安魂曲。

她停在了川奇方才站立的位置,微微低下头,修长的指尖缓缓伸出,在地面上轻抚而过 ———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微不可见,却真实存在。

沙尘、灰烬 ———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质之物,混合着不属于此地的温度与气息。

哪怕只是脚底携带而来的细微印记,也如一道不容忽视的伤痕,划进这片封闭空间的肌理深处。

她蹲下身,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掌贴在冰凉的石地上,像是在倾听。

“多奇妙啊…”她低声呢喃,唇角微微扬起“你从未留下太多话语,却比所有爱喋喋不休的人都要响亮。”

她仿佛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亦或,只是自我沉醉于无人的剧场“他的眼睛里藏着雪。”

她缓缓闭上双眸,像是在回忆那一刻的凝视“冷冽、沉默、干净,却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执念。”

她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向教堂中央破碎的祭坛,指尖划过那已经风化的圣像,像情人抚过昔日爱人的面颊。

“他是个可怕的人...”她的声音轻柔,却藏着刀锋“可怕的不是他手中的剑,不是那身仿佛由愤怒和火焰凝成的铠甲,也不是他刺向我时毫不犹豫的动作。”

她停顿,转身望向虚空中他曾站立的地方,语调转为更低。

“是他那不肯给出答案的沉默。是他在面对未知时,始终不肯移开脚步的坚定。”她轻笑了一声,笑中却无一丝愉悦。

“那不是来自信仰的坚定,也不是源于愚蠢的勇气…那是某种更深的、更黑的东西。”

她重新拾起地面一小撮灰尘,拈在手中,在指间轻轻搓动,任其随风飘散“他甚至没有问我真正的名字。那并不是出于无礼…他只是,根本不在意。”

她的语气变得缓慢,低沉如钟声回响“他想寻找的,不是我,不是这个世界,更不是某种意义。他寻找的是 ——— 终点。”

她缓步走回教堂的最深处,那被藤蔓与裂纹吞噬的神龛前,点燃了一支奇异形状的蜡烛。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将她的影子拉长,变得如恶魔般狰狞而妩媚。

“一个寻找终点的人,是无趣的。但若他在抵达终点前被迫———”

她轻笑,停顿,嘴唇在烛火中微张“——— 活下去呢?”

她望向头顶那早已不再存在神明的穹顶,那些昔日的圣徒与殉道者的画面,早已被时间的锈迹吞噬殆尽。

可她的眼神,却仿佛看穿了画中尚存的某些印记“他是个只能微微挪步的国王棋子…或者说,是块尚未雕琢的神像。”

她缓缓脱下手套,露出那双几乎与人类无异却又过于完美的手。白皙、细腻、温热 ——— 但那指甲微微发黑的边缘,却昭示着腐化与不祥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果然是惊喜。可惜太短。”

她轻抚自己的嘴唇,像是在缅怀一场未尽的吻,或一段未完的咒语“川奇…你给我留下了一种久违的悸动。”

“你让我想起了过去…差点让我忘了自己是谁。”她的声音轻柔,如毒药在花蜜中缓缓扩散“我会再见到你,这不是诅咒。是 ——— 命运。”

火光忽地熄灭,教堂陷入彻底的黑暗。而她的声音,却在黑暗中缓缓回响,仿佛是从意识深处流出的一句箴言。

“所有无法归类的灵魂,最终都会在某处归来。不是为了被拯救,而是为了成为——— 他人的审判。”她记得那一刻。

不 ——— 不只是记得,她几乎每天都在梦中重演那个瞬间。

川奇的意识觉醒,如同一把冰冷之刃,划破了“本·大世界”的表层。

那是一场不该存在的对峙,发生在意识与意识的边缘,一切真实与虚构交织、堕落与升华同在的地带。

那时,世界是白的,不是圣洁的白,不是雪的白,而是一种剥夺了一切感官与意义的虚空之白。

像一张被反复擦拭后仍残存笔痕的画布,早已忘记自己最初要描绘的是什么。

她站在空白之中,裙裾无风自扬,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像深井一样,没有光,只映着对方的倒影。

而那时候的川奇…不对,他还不是“川奇”,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只有执念。

他是个赤裸的意识,在精神的荒原上游荡,如流亡者、如狩猎者、如未完成的诗,而他,暂时还只是那片荒原的束缚者。

或者说即便他已经学会了离开那片荒原,去往不同之地,也只会是个被永远囚禁的灵魂...

她伸出手,似要抚摸他自己,却只触及虚无,她看见了他自己身旁的白色之光,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就是未来的伊莎娜。

他不是想知道“梦幽”究竟为何,他只是厌倦了被梦幽束缚的结构,他想毁掉它。

“你要离开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像雪落下的声音,他没有回答,但她知道答案。

他开始转身,意识之剑如风暴般收缩,斩开了“本·大世界”深处封闭的裂缝。

那是一道通往无数时空、时间、现实碎片的门。

他将离去,真正成为“川奇” ———— 那个在无数战斗与迷失中逐步形成的个体,而不是这具原始的、纯粹的意识。

“你不记得我了。”她低声说“也许你从未记得。”

她缓缓靠近他消散的身影,像要留住一点气息,一点声音,一点没说出口的话,她曾试图将他留下。

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剧烈的孤独,那种从意识根部传来的共鸣。

“我们…不也曾是‘一体’?”那声音极轻,像在询问,也像在自问,可对方已不在。

那一刻,她感受到一种彻底的剥离感,仿佛身体中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抽走,而那部分本该早已死去,却仍鲜活地抽痛着。

川奇的意识离开后,“本·大世界”剧烈震荡,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崩塌重构,她知道 ——— 他和她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个状态。

他成为了一个“变数”,带走了她的一部分未说出的定义。

她待在荒原上,望着那个裂缝缓缓闭合“…你会忘了我。你会忘了你在这里的一切。你会成为那柄剑,成为持剑者。”

她的声音,化作漫天白尘,落在已开始坍塌的意识之地,但她没有哭“等你再次见到我时…你会以为是第一次。”

“可我不会。”

“我会记得你眉骨下的灰影,唇线紧绷时的杀意,你眼中倒映过‘我’的那一瞬。”

她眼中燃起某种几近危险的火光“所以我会等。等你回到这场梦幽的尾端。等你看穿这一切终将崩毁时——— 看见我。”

她伸出手,手心之中,浮现出一段碎片化的“川奇”记忆,那是被他遗忘,却在她体内残留的残影。

他曾在梦中说过一句话“我不是来拯救谁的…我只是不想继续重复。”

而她那时回答“你已经在重复了,川奇。”但他没听见。现在,他也依然听不见。

她低头轻吻掌心的记忆碎片,像是某种仪式,亦像埋葬一段尚未出生的情感。

当这一切归于沉寂,她才吐出那句只对自己说、也只能自己明白的独白“我们都在寻找一个比现实更清晰的梦境…但谁都忘了,梦境的清晰,是因为它不属于我们。”

她抬头,本.大世界缓缓关闭,那道裂缝彻底愈合。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只剩下一句“我不是你的过去。但你…终将使我一同成为结局。”她站在世界的缝隙之外,时间在她脚下轻轻弯折,像一条疲惫而永无止境的蛇,缠绕着她的意识,又悄然爬向那座熟悉的岛屿。

那里,世界正再次重启,她从远处望向他 ——— 那已经被称为“团长”的川奇,以一种令人心寒的冷静,踏入新一次的轮回。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这无数世界崩毁又重组的裂缝中,她早已不再去数第几次“重新开始”。

每一个世界都像一枚硬币的另一面,而团长早已不再掷硬币,他在铸造硬币本身。

夫人早已看穿团长的执念,那不是救赎的火焰,而是毁灭的理性。

伊莎娜计划 ——— 不是为了创造最强的希望,而是为了寻找能终结他自身存在的那一柄刃,他不愿死,但他渴望被击败。

她看着他再次挑选起记忆模糊的莉雅,剪碎她的过往,用一个名为“佐雅”的身份将其藏进新的时间线里...

那少女还太柔软,像新世界初生的果实,尚未感知这场剧的血与火。

她知道团长不会温柔对待任何一个角色,哪怕他们曾是他心中的光。

她注视着他缓缓离开轮回核心,走入普泰拉塞大陆,像是沉默的大钟摆再次晃动,引发第一道因果涟漪。

马可猎斯独岛的灾难不是意外,它是被精心设计的计谋。

柘牙、艾尔曼阿姨的死亡、信田的遭遇,每一件事都紧紧缠绕在他推下的多米诺之中。

川奇的世界被团长用刀刻裂,如同雕塑师手中凿子的每一次落下,都是故意为之。

川奇,那个“新的川奇”,开始在火焰与幻象中崩解。

他的世界在破裂,他的意志被泪水与愤怒一层层冲刷。

失忆的他,不是逃避,只不过是自保。夫人看得很清楚。

他们都曾在那样的崩塌里自保,她注视着那位伪装成执政官的妖鬼将“失忆的川奇”带往巴拉斯特训练营。

那里,是计划的交汇点,也是命运的盲区。

训练营不再是训练的场所,而是一座温室。一个封闭的环境,足以孵化出团长梦中最完美的“结局”。

团长将“佐雅”安插其中,让她以新的身份“偶遇”莉雅,两者的重逢并非巧合,而是剧本上早已涂改的台词。

夫人站在裂缝之外,看着每一步脚印都踩在团长设置的机关上。

信田 ——— 那个曾无数次与川奇并肩的少年,在这次的轮回中,成为试炼的矛头。

他没有死。他被团长刻意保留、重塑,给予更多愤怒与力量来和川奇作为对立面,让他再次出现在川奇面前时,已经不是朋友,而是一面镜子,一个让这次轮回中的川奇驱动仇恨的存在。

而那场“意外的再会”也是早已写好台词。

匿名纸条,是团长透过佐雅之手送出,他未曾触碰,但早已规划好了一切文字的温度。

纸条中一句无名的话语,就足以点燃川奇内心最后的希望,然后最后再让他绝望的失去一切。

川奇与莉雅,最终踏上通往马可猎斯独岛的旅途,夫人没有阻止,也没办法组织,她站在那道世界之缝边缘,感受到裂缝正在缓缓开启。

那不是命运自然的缝隙,而是团长亲手撕开的口子。他希望这一切能引出那一位———能够杀死他的川奇。

夫人知道,他不会明说。他也不会亲手召来妖鬼们。他只是创造机会,将川奇置于无法逃避的修罗场。

裂缝的张开,不只是为了吸引其他世界的十五位妖鬼剑使,更是为了唤醒川奇意识深处“与他相同”的那一面。

团长想看见另一个自己,从血与火中挣脱出来,持剑踏着众妖鬼尸骨走向他。

他等的不是胜负,而是某种验证 ——— 一个能否让他死得其所的“终结者”。

但他忘了一件事。

夫人。

她曾是唯一窥见他梦中结构的人,是伊莎娜计划的影中见证者,也是那个未曾出现在他剧本之中的变量。

所以这次她出手干预了,和另一位名为伊莎娜的白样少女一样,用着自己的方式,拥护团长最后一丝人性和底线。

她没有阻止裂缝的开启,却在那裂缝之中插入了另一种可能。

她让众妖鬼不再被世界规律拘束,同步进入这个世界,提前登场。

她让战局变得混沌,不再只是团长与川奇之间的对弈,而是命运对命运的全面宣战。

她知道众生将会痛苦,会愤怒,会挣扎。但她也知道 ——— 那才是真正让他醒悟的方式,她静静地看。没有插手,也没有怜悯,无法怜悯只能丢弃怜悯。

而他始终还未放弃等待,等待着这个新的川奇,是否真的能刺入他早已腐朽的心脏。

她闭上眼,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波动,那不是死亡的预兆,也不是新生的希望,那是改变的气息。

在这个世界,在这一轮中,某些事情真的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她与她的介入,也许只是因为 ——— 川奇已经不再只是“他”,他开始成为自己。

——— 一切,或许真的会在这一次的轮回中得到答案和真理。她要证明自己为什么配称作“夫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