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原本那总是被她堆得乱七八糟的床头柜，此刻整齐得像是商场的展示区。水杯、台灯、手机充电线，每一样东西都按照某种绝对的几何平行线摆放着。
不仅如此。
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微妙的、无尘的洁净感。
她披上睡衣走出卧室，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在了原地。
客厅变了。
并不是家具被换了，而是所有的东西都被“优化”了。茶几上的杂志按照大小和色系排列，沙发靠垫呈现出完美的四十五度角，甚至连窗帘的褶皱似乎都经过了某种精密计算，垂坠感极佳。
而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男人，正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居家长裤，站在阳台上。
阳光洒在程晟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喷壶，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林岚养的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
那神情，比他在解析Ooi博士的源代码时还要凝重。
“程晟？”林岚喊了一声。
程晟转过身。
没有了数据流的干扰，没有了任务指令的压迫，现在的他看起来干净、清爽，年轻得不像话。但他眼底那种看到林岚瞬间亮起的占有欲，依然昭示着那头野兽并未走远。
“醒了？”
他放下喷壶，走过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顺势滑下来，捏了捏她的后颈。
“各项生理指标正常。”他低声给出了结论，然后有些不满地皱眉，“但你的睡眠质量并不高，昨晚心率有过三次异常波动。”
林岚脸一红，拍掉他的手：“那是谁害的？”
程晟挑了挑眉，不仅没有反省，反而理直气壮地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那是为了弥补过去二十年的空白。”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林岚靠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她喃喃自语。
“我也在研究。”
程晟松开她，拉着她走到餐桌前。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煎蛋、吐司、牛奶，还有一小碗切得大小完全一致的水果沙拉。
“根据网络检索，这是普通情侣周末早晨的标准配置。”程晟替她拉开椅子，动作绅士得像个管家，却又透着一股子强硬，“坐下，吃完。”
林岚哭笑不得地坐下，叉起一块苹果：“程晟，你不用这样。你可以……放松一点。”
“我很放松。”
程晟坐在她对面，并没有动面前的食物，而是单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咀嚼。
“以前我的CPU……我是说大脑，每秒钟要处理上亿条数据流。分析环境威胁、计算行动路径、监控自身状态。”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幽深。
“现在，那些数据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空出了一大片内存。”
“所以呢？”林岚咽下嘴里的面包。
“所以，我把所有的算力都用来运行一个新程序。”程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笑容，“程序的名字叫‘林岚’。”
“咳咳……”林岚差点被牛奶呛到。
“我现在正在分析你咀嚼的频率，你睫毛颤动的次数，还有你看到我时瞳孔放大的微表情。”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牛奶渍，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色气。
“这比入侵五角大楼的防火墙有意思多了。”
林岚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变态。”
“不，这叫专注。”程晟纠正道，“Ooi说得对，我是个容器。以前装的是逻辑和杀戮，现在装的是你。一旦认定，就无法更改，无法删除，无法重置。”
这一番硬核的情话听得林岚心脏乱跳。
她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他：“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无聊了呢？毕竟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没有那么多刺激。”
程晟沉默了两秒。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椅子扶手上，把她圈在自己和椅子之间。
这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让林岚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林岚。”
他凑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
“你知道对于一把刀来说，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林岚摇了摇头。
“不是折断，也不是生锈。是没有鞘。”
程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没有鞘的刀，只会无休止地伤人，最后伤到自己。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收敛锋芒的地方。在你身边，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而不是在运行代码。”
他抓起林岚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这里，只为你跳动。”
“如果你觉得无聊……”他的眼神暗了暗，语气里多了一丝危险的诱惑，“我不介意制造一点刺激。比如……”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下滑，暗示意味十足。
“……我们在客厅还没试过？”
“程晟！”林岚羞恼地推开他，“大白天的！”
“拉上窗帘就是晚上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程晟还是直起了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很享受这种逗弄她的感觉，看她脸红，看她炸毛，然后再把她顺毛哄好。
这就是所谓的“驯养”吗？
不，或许被驯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好了，不开玩笑了。”程晟整理了一下衣摆，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吃完饭，我们要出门一趟。”
“去哪？”林岚好奇地问。
“超市，还有家居店。”
程晟环视了一圈这个虽然被他整理过、但依然显得有些陈旧的公寓。
“你需要换个舒服点的床垫——昨晚你的腰部肌肉一直在紧张状态，说明支撑性不够。还有，家里的安全锁等级太低，我要买点材料重新改装一下。”
他又变成了那个精密的A组组长，开始罗列计划。
“另外，你的牙刷该换了，拖鞋防滑性变差了，冰箱里的储备粮不够维持三天……”
林岚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清单，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曾经，在这个男人眼里，世界只有“目标”和“障碍”。
而现在，他的世界里装满了牙刷、拖鞋、床垫，还有她。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不是惊天动地的英雄史诗，而是这种琐碎、温暖、甚至有点啰嗦的平凡。
“程晟。”
“嗯？”程晟停下话头，低头看她。
“没什么。”林岚站起来，主动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走吧，去买床垫。不过这次我要挑软的。”
程晟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但他很快控制住了力道，变得温柔而坚定。
“好。”他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听你的。”
门开了。
楼道里依然有着邻居家炒菜的香味和孩子的嬉闹声。
他们牵着手走下楼梯，走入这滚滚红尘。
阳光正好。
对于从地狱归来的人来说，这看似平庸的人间，便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