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宁赫回朝之后一直在沂南轩呆着，除了上朝几乎是足不出户，守冽从梁上跳了下来，手上拿了封信，说是宫槐仁送来的。
“三弟发了信来？”
实在不是他怀疑，而是他们兄弟二人一向没有什么联系，关系也是如同萍水相逢，倒是上次他闯林救人后宫槐仁有謝过他。
“是。”守冽仍然一脸冷漠。
宫宁赫犹豫了一会儿，道：“……三弟既然有事，本王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且将那封信拿过来，本王自有定夺。”
宫槐仁奉旨去查曹家港口的事，还是他自动请缨的，这次送信，应该是在那边碰到了什么撬不开的钉子。
“是。”守冽双手递给他。
宫宁赫细看这张华笺，不由得有些惊奇。原来宫槐仁不知道什么时候练了一手好字，笔锋苍劲有力，很难让人将他与字联系起来。
这三弟……原来也习过武的啊？
不过一想到他的伴读是大名鼎鼎的夏太尉义子，那与皇公贵族交手丝毫不落下风还获得御剑双迢的孩子，这一切自然是合情合理了。
「二皇兄亲启：
槐仁下闽州探曹家港口，发现如今最畅销的货物竟是宮中流传而出的瑞炭。弟曾拦下货物亲查，可惜弟不曾用过此等佳炭，只好在信下亲划一笔，望皇兄能有头绪。
（一道浅浅的青痕，信纸似乎要被划开一个洞来，许是这一笔划下十分吃力。）
弟 宫槐仁」
宫宁赫沉思片刻，轻轻掂起纸上那细碎的颗粒，触感的确相似。
瑞炭一条烧于炉中可烧十日，热气逼人，此炭只有王室中人可用。宫槐仁小时候不受宫砚远待见，内务府踩底捧高减了也说不准。
这坚硬如铁的瑞炭义曦国那头也有，其实流传过去也不奇怪，有些商人喜欢夸大其词来谋利，宫槐仁有被骗的可能。
但既然他有心要查，他也不想浇他一桶冷水，便吩咐下去道：“来人，去内务府调查一下瑞炭的支出，看看有谁曾要过。”
他这声令下并没有得到他人的回应，反倒是守冽面色凝重，退到宫宁赫身边去。
“怎么了？”宫宁赫有些疑惑。
“是太子殿下。”守冽低声道。
呃？
宫宁赫悚然抬头，宫严宸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
宫宁赫吓得腿软，差点就没有跪下来了，几乎要拔腿就跑。
“宁赫！”
宫严宸见他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怒气腾然升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杀上来，逼近了他。
“皇、皇兄……你、你怎么来了？”宫宁赫语无伦次。
“怎么？孤还不能过来了？”宫严宸哼一声坐下来：“你不是还要帮三弟吗？去帮，别管孤了。”
“皇兄……”宫宁赫顿时哭笑不得。
这摆明，就吃醋了嘛，搞到要杀人似的。（因为之前常常这般因此一看便知）
“什么皇兄？二十多封信你一封未回，三弟信一来你便下令去帮，不是兄弟情深吗？”宫严宸道。
你堂堂太子这样真的好吗？
宫宁赫无可奈何，顶着压力坐在那里：“来人，给皇兄上茶。”
“是。”小厮道。
外头的人见了宫严宸根本没有通报，宫宁赫待会儿一定要抓人来练手了。
尽管说是让宫宁赫自己做自己的事，但他这沉不住气的性格当然受不了，开口便问：“皇兄会无聊吗？不如先去偏殿坐坐？”
“宁赫，孤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见宫宁赫开口赶他，便拉着他的胳膊。
宫宁赫看着那只拉自己胳膊的手，心里泛上一阵酸涩。
“我们如今有隔阂，父皇不可能不知道。这次没处理好，只会让他对我们失望，还白白便宜了其他看好戏的人。你若对为兄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言进谏。”宫严宸道。
“不是的……”宫宁赫有些慌了。
“那为什么你宁愿给三弟回信，在闽州办事之时却是连一封信都不愿意回？”
“我只是……”宫宁赫支支吾吾的。
忙这个理由很烂大街，宫宁赫不是不知道，如今宫严宸为的就是讨个说法而已。
“只是什么啊宁赫？”宫严宸有些伤怀：“当时是有什么苦衷吗？”
“不是的，那时候的确是在忙，可能是皇兄你的信耽误了也说不定。宁赫心中有愧，这便向你道歉。”宫宁赫试图蒙混过关。
“你说谎。”宫严宸一语道破。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又怎么不知道宫宁赫说谎的模样？
“自古帝王家能为江山美人反目，手足能为财为地反目，但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宫宁赫使劲地摇头，咽了一口水。
不能说，是真的不能说。
“孤晓得你的脾性，有话慢慢说好吗？”宫严宸扶着他的肩膀。
“你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恨死宁赫……”宫宁赫低声道。
“什么？”宫严宸听不清。
“宁赫糊涂，受人挑唆，宁赫万万不敢求皇兄原谅。”宫宁赫道。
“谁挑唆？孤这便让人处置了他，向父皇告他心怀不轨。”宫严宸道。
宫宁赫看了一眼他腰间挂的玉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往事如何宁赫不愿追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宁赫这便洗心革面，与皇兄化干戈为玉帛。”
是时候……该收回那些心思了。
“……既然你不愿说，那孤也不追问。”宫严宸敲了敲桌子：“白煞进来吧。”
宫宁赫有点傻眼，他什么时候在外头端茶的？
他的感官……是不是退化了？
“今日以茶代酒，摒弃前嫌，如何？”宫严宸道。
“好。”宫宁赫微微颔首，接过宫严宸递来的茶杯，闻了一下。
薄荷茶？！
“宁赫怎么了？”
宫宁赫闻之都快吐了，没想到宫严宸还能一脸无辜。
你是真的来和好的吗？
“怎么？宁赫是想喝孤手里的这一杯豆浆吗？”宫严宸淡定从容地啜了一口。
豆浆？？？
宫宁赫想起儿时宫严宸豆类过敏，戒了母乳以后一饮豆浆便遍体起红点，盛未央那时候宣好几日的太医。
再长大些，症状倒是减了，每逢二人吵架之时宫严宸要证明和好之意便是当着他的面灌豆浆，宫砚远气得把全宫的人责问了一遍。
或许这种和好方式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十分幼稚，但宫宁赫心里却是释怀了不少。
他强忍着不适之意，一口闷下了薄荷茶，饮毕只觉得凉意从舌尖延伸至喉管，不适得眉打成结。
彼此见对方如此，都不由得相视一笑。